耿永君:绥德这座城(散文)

2019.03.25 23:42 在榆林网 耿永君

文/耿永君

疏属山屹立在无定河和大理河交汇处,成为绥德最早的城郭。疏属山方圆不足5里,高数百米。“疏”有“雕镂”之意,即此山如雕刻一般;“属”有“连接”之意,即它连接周围山峦。《山海经》记载:远古时代,黄帝部落就在这里活动,黄帝还将大逆不道的贰负绑缚在疏属山的树上惩罚。

耿永君:绥德这座城(散文)

疏属山像一个威风凛凛、顶天立地的绥德汉,八角楼是它高昂的头颅,目光炯炯,守护着古老的名州城。身居绥德,疏属山是我去得最多的地方。

登临全城制高点八角楼上,俯视绥德,苍茫雄浑的高原、宽阔平缓的河流。你仿佛能嗅到北边内蒙古草原飘来的缕缕青草味,能听到东边黄河阵阵波涛声。目光穿越西南云雾,西京长安的繁华、宁夏银川的安详,也都在你的注视之中。

耿永君:绥德这座城(散文)

扶苏,这位秦始皇长子,是绥德的一个关键词。秦代一场阴险恶毒的政治阴谋,秦皇子扶苏从此长眠于此,大情大义的绥德人为了让他的生命与灵魂永驻上郡,建立了扶苏祠。

从大秦的云烟出来,迈进汉画像石馆。“沃野千里,禾稼殷实,水草丰美,土宜产牧”的汉代图景跃然石板之上。先民们用锤錾在青石板刻下了汉时历史,感情细腻,技艺高超,叫人惊叹。我常想,倘若把馆里300多块汉画像石排列开来,就是汉代陕北乃至北方地区政治、经济、文化、民俗的灿烂画卷。

漫步疏属山,仰望长空,我常常思绪如潮:那天空飘浮着的可是秦代白云,地上刮着的可是汉时雄风?

耿永君:绥德这座城(散文)

建于金承安五年(公元1200)的文庙和学宫,以及清代的雕山书院,是疏属山半山腰左右两处古代文教圣地。尊孔读经,文明教化,诗礼启蒙,这里浓缩了古代教育之精髓,是绥德乃至陕北教育文化的源头。现在,雕山书院建筑群已经消失,遗址上先后开办绥德师范和实验中学,学宫、文庙院内办起了聋哑学校。学宫、书院、师范、中学,像一个个温馨的摇篮,将绥德文脉传承延续。

浸润着秦汉文化的疏属山,还有深厚的红色文化底蕴。战争年代,疏属山用它博大宽厚的胸膛,温暖了风雨如磐的艰苦岁月。散落于疏属山阳坡背洼的,是古宅老窑,是见缝插针生长着的花草树木,把日子渲染得蓬蓬勃勃。

古老与现代相承,历史与文化交融,传统与时尚碰撞。城中有山,山中有城,这样的古城格局,使城市有了起伏、有了层次、有了绿色、有了依靠。

入夜,八角楼的彩灯在古城上空扫来扫去,像疏属山慈祥的目光,抚摸着名州城一片静谧安详。

绥德城内两河环绕,无定河从北向南一路欢歌,大理河由西朝东川流不息。两条河宛如绥德女人,安静沉稳又多情洒脱。它们和疏属山这位绥德汉一刚一柔,朝夕相伴,演绎着生命的绚丽多姿。两条河又像一对久别重逢的干姊妹,在城东相聚融汇,拥抱合一。

裹挟着塞外黄风和毛乌素沙漠的无定河,一到绥德,立刻文雅了许多,水流舒展漫延开来,给这里带来宽阔平坦的川道,带来湿润与富饶,带来绿色与生机。

大理河一进名州城,沿岸就有了故事与传说。流至西岸县一中,它看到校园有秦大将蒙恬高高的墓茔;流到落雁砭,它听到汉代王昭君出塞途经此处,一只大雁被昭君美貌吸引,凌空坠地的传说;流到清水沟,山上抗大学员挖的窑洞遗址,仿佛仍在诉说那久远的故事。

高原干旱的日子里,在时光的河畔,临水而居,潺潺河水不仅流进绥德人的梦乡,也温润了绥德人的光阴。过去,城内沿河两岸的庄稼、蔬菜、瓜果碧绿,靠河边却是烂河滩,杂草丛生,垃圾遍地。汛期一到,两条河同时涨水,冲毁农田与房屋,百姓深受其害。新世纪初,政府以地代资,筑河堤、修大道,筑起集防洪、商贸、观光、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四条大道,山环古城,堤揽长河,形成城东十里景观长廊。大道内高楼商厦林立,街道繁闹;大道外亭台座座,花树争艳。

河水川流不息,充满灵性,有一种柔软平和之美。绥德“五乡”(石雕、秧歌、唢呐、民歌、剪纸之乡)之所以兴盛,《三十里铺》民歌之所以驰名,“绥德汉”之所以响亮,是与这里山河的滋润养育息息相关的。

两条河,我都爱。我爱大理河的优雅与柔情,我爱无定河的豪迈与速度。我更爱两条河融合后激荡的豪情与向往。

绥德是山城,也是桥城。

两河绕城,说水深,难载舟船;说水浅,行人车辆不能涉水过河。于是,桥就成了人们出行之必须。

绥德城外围,裴家峁、十里铺、刘家湾等5座铁路高架桥连接东西南北,似巨龙腾飞。城内,有桥12座,短则二三百米一座,长则一二里一座。最近的,站在这座桥上,前后看到的还是桥。在闹市、在城郊,形态不一的桥绕来绕去,像琴弦;人与车来来往往,似音符,将一座文化古城弹奏得风生水起。

12座桥中,气势弘大、建筑精美的是千狮桥,因桥护栏上有1008个石狮而得名。历史悠久的是永定桥,有特殊寓意的是军民桥、大理河桥,石拱桥是南关桥和清水沟桥……

桥是名州城的主骨架、主动脉,也是一道人文景观。石雕之乡的绥德汉在全城大桥上、桥头旁,把石雕艺术展现得出神入化,挥洒到极致。千狮桥东头有南宋抗金名将、绥德汉杰出代表韩世忠雕像;永定桥东是摩崖石刻、石魂广场、天下第一石狮;城东大桥西边是石牌楼;清水沟桥南是由365块石版画组成的永乐大道千米画廊。夜晚,一座座桥上彩灯闪烁,亦真亦幻,似童话世界。

倚着桥上栏杆,望远处青山如黛,柳丝似烟;看近处河水潺潺,石桥拱形如虹。看尽世上悲欢离合,度过岁月风雨沧桑,绥德的桥,淡然从容,细数流年。

因了这些桥,生活中多了几分情趣与韵味,多了些委婉与细腻,多了些诗情画意。在这些桥上走得多了,也磨练出绥德人的秉性:粗犷中不乏温和,直率中自有婉转,孤傲中深藏热情。

陕北作家龙云说:“在陕北,绥德名头很不小,它是和延安、榆林并驾齐驱的三架马车,处于南连延安、北接榆林的中心位置。它很多时候是不以县份的名义存在,而是以‘州’的位置矗立于陕北。”

绥德于北朝建州,明置绥延镇,为明代边陲九大重镇之一。那时的绥德,北至内蒙古鄂尔多斯(东胜卫),西至甘肃庆阳(庆阳卫),南至延安,所辖地域空前广阔,辉煌无比,是陕北乃至陕甘蒙跨界的中心。

绥德真正建城是在宋代,为宋代延绥宣抚使郭逵所建,金大定重加修建。东西跨山筑城墙,依据山势或高三四丈或七八丈,四座城门应运而生:东为镇定门,南为安远门,西为银川门,北为永乐门。后因诸多历史原因,有三座城门悄然消失,北门是遗存现今的唯一城门。

北门为石头所建,城门高12米、宽17米。“永乐门”三个大字嵌刻门洞上方,穆然独立,雄姿不减,守卫着古城。

其实,这四座城门消失并不久远。上世纪70年代还都巍然屹立,我目睹过它们的风采。上世纪70年代初,我第一次到绥德,就是从东门进城的。少年的我望着宏伟高大的城门洞惊奇不已。而后顺着一条石板铺的陡坡走到东门,朝下一望,绥德城就在大理河畔,房屋街道稠密,灰蓬蓬的一大片。

记忆里的南门虽然陈旧,依然巍峨壮观。城门上房檐里住满沙燕,早晚沙燕成群结队地在城门和大街上空鸣叫盘旋。城门顶上的高音喇叭一天三次广播,嘹亮了全城。夏天傍晚,城里人挟着小板凳或马扎,扶老携幼走过城门洞,到南关露天电影院看5分钱一张票的黑白电影。

西门,俗称“水门”,因面临大理河而得名,在疏属山脚“天下名州”摩崖石刻东端。因了这四座城门,才有了“生铁铸就绥德州”之美誉。因了这些城门,古城文化内涵才更加丰富深厚。也因了这样完整的地理城池,“天下名州”才响亮耀眼。

历史文化积淀深厚是绥德最独特的优势。古城的文化根脉来自其悠久的历史遗存,它是这座城市的灵魂。现在,北门得以复修,城门楼高高屹立。西门、巽地楼也在原址上重建并竣工。倘若南门和最辉煌的东门得以“复活”,绥德古城必将焕发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绥德,历来是一座有文化追求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