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研究院院长郑欣淼:神木三记

2019.05.09 16:31

文/郑欣淼

我最早知道陕西有个神木县还是在二十世纪60年代初,在遥远的陕北长城沿线,“神木”这两个字肯定有故事,它引起我很多猜测和遐想。

神木是陕西省面积最大的县级行政区,达7600多平方公里,而关中很多县也不过1000多平方公里而已。神木的名声大震是二十世纪80年代初,发现了世界七大煤田之一的神府煤田,当时一些党和国家领导人都到神木考察。我真正初识神木也是这个时期。

现在的神木已撤县设市。2018年春,陕北天朗气清,我有幸来到久违的神木考察文化建设情况。神木的发展变化是巨大的,县域经济综合竞争力居全国百强县第21位、西北第1位。由大柳塔井和活鸡兔井组成的大柳塔矿区,核定生产能力2170万吨,是神东干万吨矿井的践行者、先行者,开创中国煤炭工业的新纪元。神木还拥有一系列全国性的先进、模范的荣誉与称号。而神木的文物古迹也是十分的了不起,它对于中华文明、中国革命都有过伟大的贡献,这些年来更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神木在文物保护、文化与旅游的结合、城乡文化建设等方面的努力与成就,也令我受到鼓舞,且以三首小诗谈感受。

石峁

诗曰:

问世曾教举世惊,我来访谒正春明。

皇城规制源流远,都邑文华根脉宏。

天府当然物精美,瑶台仿佛玉光莹。

四千余载峁间事,秃尾水流终有声。

作为一个文物工作者,我对石峁充满着向往之情。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员邵晶作为石峁的发掘者,以其亲身的经历与探索研究的初步成果,充满着激情,用大量的幻灯片图像,深入浅出地介绍专业的考古学知识,为我们揭开石峁的奥秘。

故宫研究院院长郑欣淼:神木三记

邵晶2012年来到石峁,他是按照省文物局的安排,到石峁做一次系统的调查。在2011年之前,石峁虽然已被各级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尚未进行过有计划的系统调查。邵晶是幸运的,也是认真的。他专门对城墙进行了调查、测绘,确定石峁是有城的,并且肯定这是一座有着三重结构的石头城。为了进一步了解石峁城址的结构及主体内涵,特别是石砌城墙的年代及构筑方式,邵晶决定对石峁遗址进行试掘。发掘的地方确定在整个石峁城址的东面,即后来被考古队命名为石峁遗址的外城东门,它是整个城址的制高点。这年5月,经国家文物局批准,邵晶和他的队友们组成的石峁考古队正式展开考古发掘。在2012年到2013年度的发掘过程中,惊喜连连,不仅发现了传说中的玉器,还在坍塌的墙体里发现了数量庞大的壁画和6处用于祭祀的头骨坑,以及房址、灰坑遗迹。且发现整个东门有石砌城墙、墩台、角台、马面、瓮城、门塾等一系列城防设施,呈现出一套完善的城防体系,也是中国目前所见最早的结构清晰、设计精巧、保存完好、装饰华丽的城门遗迹,体量巨大、结构复杂、筑造技术先进,被誉为“华夏第一门”。

石峁城址的发现真如“石破天惊”,在国内外产生强烈震撼。据邵晶介绍,石峁的考古发掘在继续进行,硕果不断,荣誉、奖项也日益增多。2013年,石峁遗址先后入选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考古六大新发现”和国家文物局“2012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荣膺“世界重大田野考古发现”。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强烈的学术共鸣。2016年5月,石峁遗址获得中国考古最高奖田野考古奖一等奖。2017年1月,石峁遗址再次获得“2016年中国考古新发现”荣誉。我也注意到,在我们此行结束后不久,2018年的5月28日,国新办新闻发布会宣布:石峁与良渚、陶寺、二里头一起成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重要成果,是五千年中华文明的重要实证,相关内容将编入国家中小学教材。

石峁遗址被誉为本世纪中国最为重要的史前考古发现之一。对于我们关心的年代问题,邵晶说,依据地层关系及出土遗物的类型学特征,石峁城址的年代确定在公元前两千纪前后即龙山时代晚期至夏代早期之间。石峁城址正处于中国早期文明形成关键阶段,它的发现对进一步理解东亚及东北亚地区早期国家的起源与发展过程具有重要意义。

外城东门经过发掘,整个东门址呈现出一套完整的城防体系,布局合理,气势壮观。一个Z字形的门道将内外瓮城连接起来,门道的两侧有两两相对的四个门垫(士兵站岗的位置)。Z字形门道内侧是两座高大的墩台。在距城门不远的地方还有角台、马面等城防设施。据专家介绍,我国现存最早的马面实物,见于甘肃夏河县的汉代边城八角城,而石峁遗址的马面则比八角城早了2000多年。在门道两侧的墙体上,我们看到城建过程中为了防止意外坍塌而横向插入墙体的“纤木”。这是中国古代城建技术的伟大创举。一般认为汉代时才开始使用水平方向的木骨墙筋,现在看早在4000多年前的石峁就已普遍使用。在外城东门址的墙体外侧,还有排除雨水、保护墙基免受雨水侵蚀的散水处理设施。除了主体结构,在外城东门址还发现两处装饰性的壁画,说明石峁古人除了满足于实用性的需求,对建筑外在的美观也有了一定的追求。值得注意的是,在城墙的墙体里、石头的缝隙间,还发现不少片状玉器,这是为了什么?有人分析,东亚地区自古以来就有玉石能够“通神、辟邪、御敌”的观念,可能石峁人认为,埋藏于墙体里的玉器可使城池固若金汤,不被攻克。石峁的一座城门的气势竟如此恢宏壮观,它的其他建筑,自然也不容小觑。

城内面积约四百万平方米以上,由“皇城台”、内城和外城基本完好且大致可以闭合的三座石砌城垣组成,密集分布着大量宫殿建筑、房址、墓葬、手工业作坊等,城外还有可以通视的哨所类建筑。石峁遗址的宫殿区是“皇城台”。“皇城台”是当地百姓对一处由底部向台顶四面包砌层阶状护坡石墙台地的称呼。截至目前,“皇城台”还没有被发掘,但是,在对石峁遗址的调查过程中,对“皇城台”已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它上小下大,呈“金字塔”结构,护墙保存较好处多达九层阶,70多米。台顶面积8万余平方米,为大型宫殿建筑区域,发现有大型夯土基址及直径1.5米的柱基。还发现有“池苑”及石雕人像等重要遗迹及遗物。随着今后的考古发掘,“皇城台”的面貌将会日益清晰地呈现出来。我们充满着期待。

最后,我们到文物观摩室参观。当然这只是出土的部分文物。有骨器,令人称奇的那些细若牙签的骨针,大小粗细整齐如一,质色黄,有针眼,已出土1万多根;还有陶器、石雕、贝类等,当然还有玉器。石峁因玉而名闻天下。1929年,美籍德裔汉学家萨尔蒙尼在北平从榆林府农民手中购得42件玉器,研究者推测这批玉器源于石峁遗址。石峁出土的玉器粗略估计约三四千件,主要埋藏在大量土坑墓、祭坛或祭祀坑、城墙城体及夯土层内。这些玉器种类繁多,多数是与祭祀、崇拜有关的礼器,少数为工具和可能具有佩饰功能的装饰玉。礼器主要有牙璋、钺、戈、圭、璧等,工具类主要有刀、镰、斧、铲、锛等,装饰玉主要有牙璧、璋、笄等,还有一些人物、动物题材的玉雕件,以片雕为主。动物形玉雕,多简洁传神,有玉蚕、玉蝗等。可见,石峁所出玉器不仅数量大、种类多、造型精美,而且设计构图、解剖碾磨、钻孔抛光等都已有相当高的造诣。

1975年5月,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的戴应新先生到石峁调查,征集到126件玉器,现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其中的玉面人头像最负盛名。这件人头像为片状,玉质呈青色,高4.5厘米,宽4.1厘米,厚0.4厘米。以剪影手法琢出头上有椭圆形发髻的人首侧面形象,双面平雕;圆团脸,鹰钩形高鼻,半张口,腮部鼓出。阴线刻出橄榄形大眼,脑后有外凸的弧形耳朵,面颊透钻一圆孔,细颈。形象古拙传神,憨态可掬。它是中国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的唯一一个以人为雕刻对象的玉器。

玉器是我国特有的物质文化形态,玉和玉器的观念贯穿中华古文明的全过程。中国玉文化绵延八千年。龙山时期正是中华文明形成的初始阶段,玉器作为最为重要的文明因素,不仅代表了当时的生产力发展水平,还反映出当时礼、礼制和王权的结合,也是当时文明制度的核心。龙山玉器使用中体现的等级、宗教等礼的因素,是中国进入文明社会的标志之一,这些文化制度又直接成为夏文化的重要元素,为夏商文明奠定了基础。石峁玉器是始于龙山文化晚期至夏代早期这段特殊历史时期的重要遗物,既是研究论证石峁遗址遗存性质以及石峁文化发展的重要物证,对于中华文明的起源研究也有着重要意义。

在整个陕西北部这片苍茫的大地上,并没有玉石出产,可石峁遗址却出土了大量玉器,这些玉器源于何方?近年来,一些专家提出,早在丝绸之路之前应该有一条“玉石之路”。经鉴定,石峁玉器的材质种类繁多,有墨玉、玉髓、黑曜石、石英岩、大理石岩、蛇纹石岩、碧玉和酸性硅酸岩等,其中一部分属于透闪石软玉,材质来源几乎涵盖了中国大部分玉石产地,而其中玉料产地来源不清的玉器也为数不少。石峁玉器不仅材质来源庞杂,而且在器型和做工等方面也融合了其他文化遗址的特征。因此有人提出:石峁或许就是“玉石之路”真正的源头(见杨瑞著《石峁王国之石破天惊》),这是个大胆的推测。我想,这可能会像《黄帝之墟:关于石峁古城的一个推断,石峁古城就是黄帝城》一文的观点一样,也肯定会引起学界的争议。争议是好事,在争议中探索研究,在不断的探索研究中还原石峁的本来面目。

地老天荒,长河一脉。走进4000年前的石峁王国,一睹古城的雄姿和风采,仿佛穿行于一个史前文明的黄金时代,我们分明是在和遥远的祖先对话,是在和充满神秘与智慧的远古文明相接相晤,无不感到震撼和感叹,虔诚敬仰和怀古探秘之情则油然而生。

杨家将

诗曰:

烽火边关一帜张,胡笳羌管慨而慷。

氍毹早识杨家将,今访麟州古战场。

在我国,杨家将故事家喻户晓,不仅民间广泛传播,清代宫廷也演出有关的戏。乾隆时期王廷章等奉敕编撰240出大戏《昭代箫韶》,在清代宫廷中,本剧属于“朔望承应”剧目。故宫博物院藏有抄于清同光时期的《昭代箫韶》戏本,整整40大册。

故宫研究院院长郑欣淼:神木三记

我过去也看过有关杨家将的小说、戏剧、电影等,这次到神木,才知道不但赫赫有名的杨继业祖籍是神木,而且他的祖上几代都曾在神木守卫边关。

杨家将的故里为麟州故城,即现在的神木县城东北约15公里处的店塔镇杨家城村。史料记载,该城始建于唐天宝年间,总占地面积约200万平方米,西濒窟野河,北临草地沟,东连桃峁梁,南接麻堰沟,依山形呈不规则长条形分布,南、西、北三面,由河流、深沟环绕,且多处是绝壁,地势甚为险要。残存的夯筑土城墙约2800米,城围约5公里,城垣轮廓清晰,存有大量唐宋时期的砖、瓦、脊兽等建筑材料和大大小小的防御雷石。五代至宋,州刺史杨宏信、长子杨重勋和孙子杨光,世守麟州;次子杨业和孙子杨延昭,都是宋代名将,北拒契丹,称雄一方。世人怀着对捍边英雄的崇敬心情,改呼此城为杨家城。

古麟州城还与神木得名有关。据道光《神木县志》记载:“县东北杨家城,即古麟州城,相传城外东南约四十步,有松树三株,大可两三人合抱,为唐代旧物,人称神木。金以名寨,元以名县,明代尚有遗迹。”

麟州故城在古代军事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它“西屏榆阳,东拒河朔,南卫关中,北控河套”,为宋代抗击契丹、西夏的边防要塞。神木在有关麟州故城的介绍中说,宋代名臣文彦博、范仲淹、司马光、韩琦等多次来此巡察,并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词佳作,特别指出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就创作于此,并把题目“秋思”改为“麟州秋词”,这引起了我的兴趣。“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范文正公的这首词太有名了,回荡着悲壮的英雄气概,开边塞词之先河,一般的宋词选本都会选它。

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年)至庆历三年(1043年)间,范仲淹任陕西经略副使兼延州知州,此后继续负责抵抗西夏达四年之久,在防御上起了很大的作用。历来的评论家都认为,这首词是范仲淹在西北军中的感怀之作。但怎么可以肯定是写于麟州?后来我在神木杨家将文化研究会的网上看到《范仲淹的渔家傲作于麟州红楼——兼谈范仲淹与庆历西事》一文,对此做了研究考证。作者认为这首词写于庆历四年(1044),时范已卸任陕西官职,在朝廷任参知政事,受命巡边西北时作于麟州(时属河东)红楼。作者考证,麟州城最高处建有红楼,并从词本身描写的环境、抒发的思想感情和有关史籍、地方志资料中找根据。例如,其中的“塞下”“四面边声”“长烟落日”“孤城”“羌管”,表现的都是边塞重镇麟州特有的环境和风景。当然,这也可为一说。

麟州故城虽历经沧桑,人为、自然破坏比较严重,但该城的历史价值及文化内涵都十分重要,它作为唐宋边关历史的载体,对于研究古代政治、军事及民族关系史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神木对于麟州故城的保护相当重视,1983年作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加以保护,并成立群众文保小组。2003年9月,麟州故城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6月,麟州故城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是一个持续的、切实的努力过程。

杨家将忠勇报国的精神,感同身受地吸引着国人为之树碑立传,自然有人争夺其“故里”这张品牌。但在神木人的眼中,杨家将出自神木是不容置疑的。“杨氏初微自河西”,这是欧阳修写在杨琪墓志铭中的一句话。除此之外,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也提供了有力的证明,其《后周纪》记载:“麟州土豪杨信自为刺史,受命于周。”凝聚在杨家将传说故事中的前仆后继、忠心报国的伟大精神,是千百年来中国人面对外族侵扰和西方列强欺凌,反抗侵略、保家卫国、追求和平美好希望的一种寄托。杨家将活在神木人民心中,杨家将文化蕴藏在、彰显在神木这片热土上。因此,令人感动的是,神木不是把精力放在“争夺”杨家故里上,而是对杨家将历史文化进行不断深入、科学地研究,热情高涨,态度严谨,成果斐然。

神木成立了杨家将文化研究会。这个会为杨家将文化研究与传播作出了令人感动的贡献,他们出版《杨家将文化》刊物,1年4期,截至2018年底,已出版44期。由其组织的杨家将研究丛书及影视剧本也很可观。

2007年8月,首届全国杨家将历史文化研讨会在神木召开,云集了国内的150多位专家学者。2011年8月,神木杨家将文化研究会和延安大学陕北历史文化研究中心联合主办了陕北历史文化暨杨家将文化学术研讨会,共收到论文68篇。有人总结会议汇聚了延安榆林两地的专家,树立了高校与地方研究机构合作的典范,相关学者藉此普遍开始关注社会问题,担当社会责任。

近年来,神木突出打造杨家将文化品牌,在围绕“千年城、千古魂、千秋业”这一主题建设杨家城山水景观、建成神木文化大县和榆林文化大市的重要承载区上,下了大功夫。他们尤其注重文化创意,为杨家将文化多方位、多渠道注入活力,如“杨业广场”的修建、杨家将文创产品的研发推出、杨家将武术的推广、相关戏剧的编排等。这些举措,虽多为探索,但其精神、勇气,却是令人鼓舞的。

神木的所见所闻,使我深为相信,有如此的努力,作为我们民族的精神遗产,充满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闪耀着璀璨的理想主义光芒的杨家将传说和故事,一定会世世代代,永传下去!

黄河大峡谷

诗曰:

乡曲生涯眼却高,舟行逆水总劳劳。

门前红枣百年树,梦里黄河千丈涛。

尘世浮云变今古,吟情朗月近风骚。

煌煌九卷名山业,岁月磨人叹二毛。

这首诗还有一个题目:“顺访黄河边李涛同志老家”。这里略作解释,李涛同志曾任中共榆林市委副书记,担任榆林市诗词学会会长,现为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陕西省诗词学会副会长。他是神木人,此行有他相伴,我遂有了黄河大峡谷之游。

故宫研究院院长郑欣淼:神木三记

沿黄观光路是陕西省沿黄河西岸修建的一条南北向公路通道,北起榆林市府谷县,南至渭南市华山脚下,全长828.5公里,沿途珠链般串起了西岳华山、壶口瀑布、洽川湿地、司马迁祠、党家村、韩城古城、黄河蛇曲国家地质公园、乾坤湾、闯王寨、吴堡古城等50余处名胜古迹。沿黄公路神木境内全长86公里,北起马镇葛富村,南至万镇界牌村。神木精心打造沿黄经济带建设,并把旅游、美丽乡村建设和公路建设结合起来。陕北是革命老区,有一些地方还比较贫困,公路的开通,将给当地的商贸流通、经济发展带来莫大的便利与促进,给老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也自然加快了脱贫致富的步伐。

想不到我来的这一段,竟是神木沿黄公路的精华地带,也是黄河大峡谷风光景观带。站在山头,秦晋两岸风光尽收眼底。这里经过上万年的河水冲刷和风蚀形成了极具特色的地质奇观。大峡谷将黄河、黄土高原、风蚀岩画、河滩、田园、枣林等自然资源连接了起来,形成一幅多彩的自然画卷。同时,黄河在这里孕育了丰富的人文资源,如特有的窑洞民居、古老的宗教寺庙、丰富的民俗风情等。

我们沿着黄河边行走,不断看到令人惊叹的水蚀浮雕、圆雕和摩崖奇石造型,这是大自然剥蚀的神奇造化。顺着沟坡,是一排排的窑洞。一边是静谧的村庄,一边是奔腾的黄河。李涛的老家在万镇西豆峪村,一排新建的窑洞锁着门,收拾得很整齐。李涛就是在这儿出生、长大的,他家不远就有百年的红枣树,晚上睡觉可以听到黄河的涛声,今天听起来多么浪漫。但是他讲当年他吃了很多苦,曾经在黄河边上当纤夫,呼喊过黄河号子。他和我一样,都是老三届学生。他一步一步,凭自己的辛勤努力,从神木的乡镇干起,经历了好多单位。他从小又喜欢诗歌,诗词给了他精神的滋养,使他内心一直充溢着人生的希望、理想的光芒,艰难困顿中从未失去努力的方向。退休后他就专心从事发展榆林诗词事业。2018年初,他主编的9卷本《榆林诗词全集》,由陕西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他对偏僻的黄河岸边老家充满感情,不时地回来住几天,我这首诗就是有感于他的这番经历而写的。这儿融贯着黄河号子的呐喊和信天游的旋律,这儿世世代代的窑洞人家与峡谷、古渡、枣林相伴和谐,这儿我感受到黄河大峡谷文化蕴积的深厚。

在黄河大峡谷,我也有幸见识了神木的大红枣。作为神木的特产,其红枣特点是果大核小,皮薄肉厚,含糖量高,色泽鲜红,贮藏期又长。这是黄河的厚赐。万镇为神木红枣主产区,全县域枣林20多万亩,其中万镇就有6万来亩;万镇年产红枣5000多万斤,占到神木一半左右。目前,全镇已建设烤枣炉200多座,就地加工转化2000多万斤。仅红枣这一项收入就占全镇农民人均纯收入的80%左右。该镇已经明确树起“立枣为业、兴镇富民”的奋斗目标。

西豆峪村的陕西华和实业有限公司,一个现代化的企业出现在这古老的峡谷中,着实令我们既惊又喜。该公司是一家以红枣现代化深加工为主,集研发、生产、销售和外贸进出口为一体的农业高科技企业,公司的创始人叫张亮。

传统的红枣以烤枣、熏枣和酒枣加工为主,但市场越来越小,枣子越来越卖不上钱。2009年,大学生村官张亮不忍“枣贱伤农”,基于“红枣+”的产品理念,另辟蹊径,开启了全新的红枣产品研发。2012年,张亮将研发的首款“红枣咖啡”产品正式命名为“曼乔”。2015年第一杯曼乔咖啡诞生,即获“陕西十大金口碑农产品”,开启了中式咖啡新纪元。2018年,“曼乔”完成第一次品牌及产品升级,产品扩展至四个品类。

夕阳西下,在陕西华和实业有限公司的接待大厅里,服务员端来了香甜醇美的曼乔咖啡,我虽是老糖尿病患者,闻糖色变,但也不由得尝了几口,和大伙一样,感慨万分。新理念的指导,新技术的投入,让原本只是一颗普通的红枣变为集时尚、休闲、健康于一体的高品质咖啡,这不仅盘活了神木红枣产业,也给当地枣农带来了新希望。

祝福神木,祝福黄河大峡谷,祝福这块土地上的老百姓!

(本文作者为文化部原副部长、故宫博物院原院长,现任故宫研究院院长、中华诗词学会会长)